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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汲平2010-01-05 16:15:35 來源:中國雕塑家網
20世紀90年代,中國學者提出“生態美學”概念并召開過幾次大型學術研討會,有關生態美學的探討成為美學界的理論熱點之一,其學科定位一直存在爭議。我認為,生態美學是美學的分支學科,而不是以生態學視角看美學或以美學視角看生態學。那么,生態美學何以能夠成為美學的分支學科?美學與生態學有無內在聯系?生態美學成
立的依據何在?本文試對這一問題加以探討。
第一,一門學科得以成立,必須有它特定的研究對象、專門的研究術語和研究方法。生態美學的研究對象應該是生態學和美學各自研究對象的交叉部分,即人與自然的和諧關系。
生態學研究生物與其環境的關系,美學研究人與現實(自然、社會、藝術)的審美關系。生態學和美學的結合點在于人與自然關系的和諧。生態學研究物種之間的共生關系,也包括人與其環境、與其他物種關系的和諧。人與自然和諧也是美學的研究對象,因為審美體驗中人和對象之間的關系是超越一切利害得失的情感契合關系。
生態美學不僅研究人和自然的和諧關系,而且研究人和自身的和諧關系。人和自身的關系在古希臘和中國先秦思想中都是很重要的向度。古希臘的“呵護你自己”和“認識你自己”同樣重要,畢達哥拉斯學派的“凈化”是通過欣賞音樂、觀看星空等方式達到身體和心靈的雙重凈化,中國先秦時代“心齋”、“坐忘”是通過超然物外的修養達到與天地同在的境界。善待自己和善待萬物是相輔相成的,如果沒有對自身生命的生態意識,很難做到善待萬物。
第二,從學科性質上,生態美學的最終落腳點在美學,而美學的最終依據在哲學,也就是說,我們必須為生態美學找到其哲學依據。我們不妨回到人文科學和自然科學分化之前的原初點,從萬物生成(包括人自身的生成)入手,可以找到生態美學得以成立的邏輯起點。在中國《周易》及道家思想、古希臘前蘇格拉底哲學、印度《奧義書》等人類早期的哲學、宗教典籍里蘊涵了萬物生成的思想。老子《道德經》里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是說人和萬物擁有同一個來源即道。莊子“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不僅是物我不分的審美觀照,也是物我合一的自然哲學。人與萬物同構、同源、同具有道性或神性,這是生態美學得以成立的哲學基礎。首先,人與萬物交換能量,人需要陽光、水、空氣、食物,如果這些被污染被破壞,必然殃及人類自身。人的生命得以延續,無時無刻離不開自然界,所以人類應該節約能源,減少污染。其次,人與萬物交換信息。人與萬物同源,人與萬物共生,人的身體反映模式、情感反映模式都是在與萬物共在中發生、發展的,而不僅是人類改造自然的結果。再次,人與萬物的審美關系。在審美體驗中,人與萬物的關系不可能是主體與客體的關系,而在于我與你的關系,是互為主體的關系。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人和萬物的主體間性關系在審美體驗中格外明顯。由道化生的天地自然萬物是和諧的。萬物的欣欣向榮必然使人感覺愉快,萬物的肅殺衰敗必然使人心生哀戚。從人和萬物的生成角度,我們不僅能夠找到生態美學的學科依據,也能夠找到生態倫理學的學科依據。
道家哲學蘊涵著生態保護思想。“無為”指順應自然,不做違反自然的事情,不僅不違反事物的本性,也不違反人的天性。道化生萬物并且呵護萬物,即老子所言“道生之,德畜之”,需要重視的是“德畜之”,不是“人畜之”。如果人類沒有這樣的“無為”意識,那么保護自然的行為很可能演變為對自然的侵犯而非保護。人類對鳥的真正愛護,是讓鳥在大自然里自由自在地飛翔,不是把鳥放在籠子里精心照料。人類的偉大不在于能夠征服自然,而是能夠真正地保護自然。這種姿態是謙和的,甚至是敬畏的,出自對造物主神奇之力的敬畏。這種姿態是喜悅的,充滿對世界完美秩序的贊嘆。
第三,西方現代美學所探討的人與萬物之間的審美關系(主體間性關系)與現代生態學關于人和萬物相互依賴關系的觀點具有一致性。海德格爾、伽達默爾等為代表的現代美學反對傳統認識論美學。首先,認識論美學把人和審美對象的關系理解為主體和客體的關系,現代美學認為,在審美體驗中對象有了知覺和情感,與人心靈得以溝通,因此審美主體和審美對象之間不是主體和客體的關系而是主體間性的關系。其次,傳統美學把感性認識和理性認識、抽象思維與邏輯思維對立起來,認為只有后者涉及真理,而現代美學認為它們原本就是共生的、同根同源的,思維包含了感性,藝術揭示著真理。
第四,從研究方法上,生態美學可能引入自然科學方法,但是更根本的是人文科學的方法,如現代解釋學的體驗、表達、理解等。數學可以給我們提供準確的數字,比如某些物種的數量及分布,使我們對于生態狀況有直觀的了解,但是數學不能解決生態美學的問題。莊子體會到魚在水中暢游的快樂,現代人體會到藏羚羊趨于滅絕的痛苦,只能進行體驗和解釋,不能以科學實驗來證明。
第五,現代科技帶來的弊端,使得生態美學的研究提上日程。現代技術造成的資源枯竭、土地沙化、環境污染等弊端只是結果,根源在于現代技術與生態的敵對性質。海德格爾在分析“技術”的詞源時指出,“技術”在古希臘的本意是“引發”,技術與藝術一樣是解蔽的方式、真理發生的方式,而現代技術卻違背了其本意,成為一種“促逼”。并非現代技術發展到今天才成為人們無法控制的東西,而是現代技術從本性上就無法控制,它已經將人從地球上連根拔起。現代技術不僅造成生態系統失調,威脅著其他物種生存,而且剝離了人與自然的和諧關系,把萬物貶低為資源。現代技術作用下的人類,不僅把自然界作為能量儲存器,而且使人脫離了自己的本源。在這種情況下,審美成為對抗生態危機和人性異化的途徑。
人類文明史上,人對自然的征服、人和自然的沖突從來就沒有停止過,現代科技的發展使人和自然的關系更加緊張。生態學的研究將喚起人們注重人和自然的關系,但是這種努力只能使矛盾緩和,不可能一勞永逸地解決矛盾。只有在人和自然的審美關系中,人與自然能夠達到徹底和解。只有在奧爾弗斯的琴聲中,羔羊和獅子才能和解;只有在審美體驗中,被罰苦役的西西弗斯才能體會到生命的意義。所以生態美學建立的世界是一個希望和夢想的意義世界,一個萬物和諧共在的理想世界。這樣一個世界可能永遠無法變成現實,但卻使我們對現實的弊端保持清醒的批判意識,并使人類心靈有個棲息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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