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各位網友大家好,我們今天請到的藝術家安曉彤。
昨天(9月27日)下午在尤倫斯有一個女性藝術家聯展,安曉彤展出的是“何時、何處”這樣一件作品。我們今天就來談一談這件作品,和她作品之外藝術生活和創作的歷程。
您好。
安曉彤:您好。
主持人:我第一次跟您交流是在郵件上面,我記得那次您回復的特別快,郵件發過去三分鐘之內您就馬上回過來。
在中國是晚上。
您每天上網的時間有多長?
安曉彤:這個不確定,如果是一個階段比較忙的話,需要很多回復的郵件會待的時間長一點,有時候工作的時候需要查資料會待得比較久。最近做這件作品的時候待得比較久,總體來講不會超過三四個小時。
主持人:因為那一次我們發的郵件回復特別快,大概在十分鐘之內有三封郵件。
因為我們做媒體、網站整天要泡在網上,您是不是也經常在網上工作、交流和溝通?
安曉彤:有這種情況,現在網絡是最快捷、方便的交流手段。
主持人:您利用網絡主要做什么呢?
安曉彤:最初的時候網絡通訊比較方便(發郵件)這是最原始的初衷,后來在網絡里面可以找到很多信息,尤其是這些年我在國外生活,特別需要國內信息的時候,不可能第一時間從電視和雜志上得到這些資源,所以網絡是最便捷的途徑。
主持人:很多藝術家也會通過網絡或者是一個電腦、新媒體來做作品,實際上每個人使用網絡的時候,會思考現在利用網絡這樣的生活方式會帶來哪些思想方面的變化和觀念上的轉變?
安曉彤: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覺,有的人可能是無意識進入網絡成為虛擬世界的隨行者,也有一類人網絡對他(她)來說可能是一個資源庫,隨時可以利用上面資源共享這種便利,就是存在這么兩類人(消費群)。再一個就是網絡的經營者或者網站的工作人員,他們又是不一樣的。
主持人:昨天在尤倫斯現場我們看到作品有兩個空間組成,一個是白立方、一個是黑盒子。這個展覽的題目很特別是一個問句的形式(何時、何處、何人)?
安曉彤:提出的是特別簡單的時間、空間、對象這么一個話題,這個話題也是在網絡世界當中你常常面對的一個話題。比如說時間的概念,三分鐘就給你回復郵件,“何時”可能就是網絡上的問句,比如說發郵件說我什么時候會得到回復,常常會問時間的觀念。
再一個就是地點,我們有一個約會或者要開一個新聞發布會,地點選擇場地,這是特別基礎的概念,對象是誰就是“何人”。聽起來就這么六個字,實際上已經涵蓋了很多溝通里面最本質的東西。
主持人:突然讓我想到了我們在做新聞的時候,總編給我們講新聞的主題一定要有要素(何時、何處、何人)。
安曉彤:就像我們原來中學寫作文的時候,主題需要這些東西很鮮明(時間、地點、人物)。
主持人:我們說主題和作品之間的關系,在展覽現場我們看到展覽是由兩個空間組成,還有一個空間是你畫的水彩畫都是年輕人?
他們背后有什么故事嗎?
安曉彤:背后的故事屬于很個體,是要特別深入考慮的問題。本身作為圖式而不僅僅是繪畫來呈現的。之所以用水彩是我自己最熟悉、最能夠把控的技術上的東西,至于是一幅水彩畫、油畫、照片并不是最重要的,但是我想用最熟悉的語言方式來反映我在網絡當中能夠感受到的。
同時,這些圖像本身不同于傳統繪畫上的觀念,它在整個裝置當中只是一個構成元素。
主持人:我們可以把它當做這個里面當中的一個點?
安曉彤:是的,就像一個數據交換的終端,可以釋放、傳輸、轉換信息,這也是作為人的功能性在網絡里面。
主持人:你的很多作品跟空間有很大的關系,這次展覽你是先看了空間之后才有作品的創作和實施過程?
安曉彤:我覺得空間對于一個藝術家的作品來講非常重要,不一樣的空間、不一樣的結構環境你一定會享受不同,我想是一種特別當下的語言方式和思考的必要性。
主持人:在這個空間里面展出這樣的作品,我覺得不僅僅是要考慮這個作品本身對專業人或者評論家的思考,外界(比如網民、游人)對這個展覽有沒有什么人和您進行交流和溝通?
安曉彤:我聽到比較好玩的,有人突然會問我,你這些圖像都是從哪些網絡上截取的,在這些網絡上認識了多少人。
我覺得這是特別直接、強烈的問話方式,在做這個作品,甚至于到和同行的交流當中我從來沒有這種意識,但是一個局外人問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她)。盡管在做這個作品當中在很多網站上尋找信息,但這件作品只是我整個觀念的開始,所以它不涉及真正像網民消費的方式,我是在這個過程當中來解決問題,而他們很直接的對話,我上網就是要找到一個人、幾個人跟我做朋友,我們之間有一種交友的互動,在虛擬的世界當中我們尋找精神寄托。
這個話題說完之后,我會對我的作品有一些反思,因為它給我一個特別直接的反應,包括作品里面呈現的元素就是回饋的信息。
主持人:應該是不同的人看到作品會有不同的聲音,你接觸到的好朋友或者是評論家、策展人、藝術家對你作品一個新的認識。
安曉彤:到目前我們還沒有特別具體地去談到一些成型的話題,但是我們會考慮我昨天的展覽是否在呈現一種新的樣式或者一種對作品新的思考方式。
昨天晚上我和一個特別好的朋友在一起談了很多,談到很晚,一直在談我這件作品對我個人的感受,當我把這個作品做完呈現給大家,實際是我這個作品剛剛開始,就好象我寫文章剛剛寫的第一句話,里面有很多要深入和擴展進去的問題。
主持人:您做一件作品的時候覺得永遠未完成有沒有這樣的感覺?或者你覺得現在呈現的這個展廳不完美,下個月突然又有新的想法?
安曉彤:你說“未完成”的感覺我在這個作品當中覺得很強烈,就像一段對話我只是提出了問句,在回答和思考的這個階段還沒有完成,至少在問的過程當中,我是盡量去做了。像你所說是否這件作品做得不夠完美,或者其他作品我做完之后也有這種感覺。最強烈的是我從2004年以后一直根據空間做的方案,直到這件作品開始才感覺我在進入一個軌道,我才開始進入一扇門,我在自我的狀態當中這扇門剛剛推開,至于里面是什么我要走多遠,走到什么樣的空間,我都是不確定的,這是我最強烈的感覺。
主持人:我們提到空間,您希望您的作品都在什么樣的空間展示?常規的去看展覽空間就是美術館、畫廊,我們也知道有像戶外的空間?
安曉彤:我想專業空間和非專業空間是人為界定的,美術館的空間是方方的或者有一些形狀比較特別的。
主持人:您必須要根據它現有的狀況?
安曉彤:對,我也許會從結構上改變它,但是它的基礎是已經存在的,我必須去尊重它的存在。
無所謂是否是在專業空間、畫廊、藝術中心、美術館,我的作品更傾向于公共空間。比如很多人會進入的空間,甚至于包括寫字樓,很大的大廳、接待處的入口,這種空間和我的作品互動性應該更好。
主持人:作品在展示的時候不僅僅是在美術館這樣作為一個作品去呈現,更多是戶外公共空間和環境有交流?
安曉彤:我覺得當代藝術到現在這種狀態,如果它不跟社會發生一定關系的話還是處在特別原始、傳統的層面里,盡管我們現在很多好的美術館藝術中心的空間都是很開放、面對公眾的,它有一種特別強烈的針對性,我覺得這種針對性并不影響作品向其他的外空間延伸,甚至越多的對話對你作品不同的關注,恰恰等于是在繼續完成你的作品。
主持人:我看到你之前作品有玻璃系列的會在戶外這樣的空間里,我近階段也在思考國內的當代藝術作品不僅僅是作品本身提出的問題,在布展、策展、展覽空間上面也可以作為一個研究的方向或者呈現的方式,因為我們通常去美術館都是按照常規的瀏覽方式。我從去年到今年發現常青畫廊的每一次布展,在空間上讓觀眾有一個指向性去參觀的方式,會有圓形的空間讓你走進去看到作品。
安曉彤:我覺得這就是當代藝術的延展性,不同于過去,你剛才說到的布展問題。現在很多空間、畫廊的布展老是在強調構建墻面,很多不相干的作品放在一起的時候,它們有時候在相互抵銷對方的能量,這是在布展當中經常出現的問題。
一個好的策展人會讓每件作品的能量釋放到極致,而不會在布展的時候讓它們相互抵銷,就像大的展會策展人面對非常殘酷的問題。
主持人:看您的簡歷當中寫到您參加了很多個展、聯展的活動?順便介紹一下您原來參展的作品?
安曉彤:在我離開北京去巴黎之后,大概兩年的時間沒有具體地去做什么作品,我在思考這個問題,挺難過的階段,我所接受的是傳統的學院教育。
主持人:您以前是學國畫的。
安曉彤:這個過程對我來說特別難消化,這也是我當時為什么選擇要出去,讓我自己真正尋找到我自己狀態的一個原因,然后在最初出去的那些年開始學多媒體,跟很多機構一起工作過,一邊在思考對于我自己的定位,一邊在從別的藝術家,策劃人、美術館的工作方式當中學習一些東西。
這兩年多的積累對我影響還是挺大的,特別是04年的時候我曾經和法國里昂一個設計中心的館長一起策劃過一個展覽,在那個展覽所有的程序當中真正在體驗所謂西方的藝術家和藝術機構他們那種工作方式,我也在跟這幾個藝術家工作的過程當中學到了很多東西,這些對我影響都很大。
后來在我自己的工作當中,我會把自身能夠開發出來的元素和能量盡量釋放。
從04年以后我的作品越來越自由,我可能拋開以前對我來說壓力沉重的包袱。
主持人:都有什么包袱?
安曉彤:比如說我是學國畫出身的,現在這些對我來說不是什么壓力了,只是我一種工作的手段而已,不是我工作的全部,是我用最熟悉的方式來表述我的觀點。
主持人:您作品當中跨越的媒材也是比較廣泛的,您還有刺繡的作品?
安曉彤:刺繡那件作品準備期特別長,我第一次對超市買完東西打印出來的小票感興趣是99年的時候,我當時覺得日常消費當中特別細節化的東西,我們就回到家隨手一扔到垃圾箱,扔給會計,扔給一些不相干的可能性。
當初你在購買東西的時候是花心思去想的,然后每個細節都代表了那天你購物時的需求,構成了日常生活當中特別精彩的記錄,就好象一個時間的切片,里面記錄的東西是你日常消費所需要的一些必須。我就想讓這些東西停留下來,至于怎么停留,我一直沒有尋找到好的方式。我曾經有一個很好的朋友,替我存了大概一年的小票。
主持人:是不是你自己的小票也有存?
安曉彤:其實沒有,在我沒有想好怎么做之前,確實有一段時間在存有意思的小票。
現在我沒有存下來的原因,它有很多偶發性的東西。比如說我今天下午去買什么東西,甚至我在咖啡廳消費的一些小細節,它是一種不需要去特別選擇的,好象是特別自然,覺得今天這種東西可能是很特別的,對你有價值、有意義的我會下意識地留下來。
直到05年的夏天,有一段時間我發現十字繡的方式,我在想為什么不可以試試看這種方法。
當時有一個朋友在做一個方案“一百塊錢”,這個方案是當時別人告訴我的,說這個方案的時候,第一時間我就想一百塊錢在十幾年前是一個特別大的數字,到現在一百塊錢和一塊錢和十塊錢消費的速度差不多,甚至更快。
所以,那是我第一次開始把我的發票想法運用到一個作品的觀念里,在運用的過程當中是很有意思的,當你在刺繡的時候會不考慮里面的細節,就是一種技術上的,把所有的文字變成圖式,再呈現的時候已經完全轉換語言了,布、刺繡的東西,大家會當成一種藏品放在家里,所有的人都是有習慣性的經驗在里面,我就按照這種方式慢慢地發展,最近我做了很多的繡片。
主持人:大小尺寸不一?
安曉彤:我也是按照內容來選擇材料,最早的時候就是用最普通的、最正常做十字繡的網格布,后來我就還用了很細的亞麻布,還用過特別好的羊絨面料,還用過桌布,我覺得好多可能性都可以去嘗試,而且呈現的方式也有很多不同。
有幾片就直接留出毛邊就象一張紙裁過真正的發票形式,甚至做了同樣比例訂書釘的尺寸訂在墻上,遠遠看過去覺得就是幾張發票訂在上面但是面積很大,它已經占據了空間不再是一個很小的紙張會被你忽視,它對你的視覺已經產生影響力了,會提醒你這是一張發票,你要注意到我的存在。還有幾件我就做得比較華麗,但是這幾件我并不滿意,當我給它太多華麗的修飾之后,自身的概念已經被我抵銷掉了。雖然那兩件看上去很漂亮,就像中國的卷軸畫一樣,但那是我最不喜歡的兩件,我就沒有再做下去。
主持人:您不太喜歡用華麗的語言修飾,喜歡使用最質樸真實的東西來呈現它?
安曉彤:可以這樣去講,華麗不是一個問題,而是我選擇了是否要給它一種華麗的定義,直接的語言當然是最好的,最能夠體現它價值的東西。
主持人:您不太喜歡怎樣去修飾,我覺得從您的穿衣風格上可以體現。昨天展覽開幕時您穿著一身黑色條絨西裝,今天又是一身白。
安曉彤:顏色比較簡單,可能是因為我自己性格的問題,我不太喜歡張揚的東西,黑顏色、白顏色最簡單,在黑色和白色的包裹下你是你自己,沒有任何顏色在鑲嵌、裝飾你,隨便一說這個話題沒有想過。
主持人:其實在了解一個藝術家,即使我們做一個訪談、寫一篇文章時,我們并不想想了解這個作品的材料本身,我們更想了解這個藝術家在做這個作品背后的生活習慣、消費習慣、價值觀。我覺得這是蠻有意思的。您在做刺繡的時候平時會不會聽什么風格的音樂?
安曉彤:其實我工作的時候特別喜歡安靜,一點聲音都不想有,并不是說我不喜歡音樂。有時候不工作或者是在做飯、甚至于開車的時候,很希望有音樂在我身邊覺得很舒服,工作的時候我很奇怪,有人在旁邊說話我都會覺得是一種干擾,我也不想聽任何聲音。
主持人:我們不談刺繡這個作品本身的關鍵意義,從技術上您覺得您繡得怎么樣?
安曉彤:這點特別自豪地說我的手很巧。
主持人:您之前有過刺繡的經驗嗎?還是拜師了?
安曉彤:沒有拜師,也沒有提前做過什么訓練,我只是感覺用我的方式來完成,我會看一些成品,大概的規則在什么地方,從技術角度來講,最初的時候我也會有很多失敗的地方,珠子繡得歪歪倒倒的,但很快我會發現規律,就像我和工人之間工作一樣,我和工人之間和自己作品都是一種磨合,雖然時間不需要太久但是必須的,然后進入我的狀態完成作品。
主持人:記得有一次采訪威尼斯雙年展負責人的時候,他說中國第一次有作品參加威尼斯雙年展就是當時送了一件刺繡作品,大紅的,那個時候并沒有什么“中國館”這個概念,也沒有參展藝術家,那個好象是明星的一個作品就送過去了,但是在當時的效果反映很好,西方人對刺繡有中國元素這樣一個作品很感興趣,在那樣一個展場當中很震驚。您的作品也是刺繡,時間是兩個時代肯定也不同,有沒有再展出過?
安曉彤:有展出過一次是在很小的空間,當時呈現了幾張我做的尺寸比較大的發票,用等比例的圖釘訂在一面很白的墻上,在另外一面墻就是放很華麗的,當時就被買走了。
有的時候西方人很喜歡中國元素的東西,盡管他們買走了,我還是更傾向于墻上留下的那幾張。刺繡是很特別的技巧,很柔軟、細膩,它里面有一種潛在的能量,這種東西有點像中國女人的性格,無聲無息、很堅強柔韌的東西在里面,這是傳統意義上的。
主持人:您覺得中國現在的女性呢?您是一個什么樣的性格?
安曉彤:如果比較直接說的話,我的內心活動在我的外表基本上看不出來,就是一個表里不太如一的人。
主持人:您外表是很安靜沉穩的人?
安曉彤:我想這是大部分時間我的狀態,工作的時候我會很激情。
主持人:腦子想得特別多?
安曉彤:腦子想得特別多,我是腦子里每秒鐘都會給自己制造問題的那種人。
主持人:我采訪過很多藝術家,他們做作品最希望的……當然現在不可避免地要談市場,大家希望真正有一個人讀懂他們的作品,尤其是收藏家,希望藝術家的作品和收藏家形成去隔閡可以共通語言的時代。
安曉彤:當然這是和收藏家之間最完美的狀態,從作品的形式上有心靈的溝通。
主持人:您覺得您的作品在這方面有沒有打動過一些人?
安曉彤:是有,在中國目前來講我還沒有開始具體去賣我的作品,但是在巴黎的一些收藏家他們會為我一些作品覺得很感動,會很強烈對我表達出來。我有一個系列作品《幸福時刻》,當時我畫六張水彩畫,里面全都是幸福的瞬間。
有一張是大概40多歲的女人在跟她談了二十多年的男友真正考慮婚姻的時候幸福的臉,她是一個德國人,一個朋友拍的我在他的圖片里看到那張照片,那張照片本身就讓我很感動,所以我就畫出來了,畫出來之后收藏家也覺得很感動,看了之后他能夠感受到快樂、幸福時刻,這是一種跟他之間達到一種共識,這是舉其中的一個例子。
至于其他,像空間的一些作品,有些人看到之后一下子會感受到自己家里的空間、工作環境,好象有一種如果在我的空間里有這樣的作品會有什么感覺,大家會主動跟我來反饋。
主持人:我想一個藝術家做展覽更希望聽到一些聲音在里面?
安曉彤:我希望觀眾可以和我的作品對話,而不是和我本人對話,當然和我本人對話我也很高興。
來源:藝術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