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青報:希望通過展覽呈現怎樣一個徐悲鴻?
菲利普:這個展覽其實是在描述一個整體的語境,是徐悲鴻留學法國時的人文藝術環境,包括他所選擇的巴黎高等美術學院、跟隨的老師包括達仰等等,所有的這些共同實現了他的學習計劃。特別是徐悲鴻在學院派的影響下,所展現出的現代性。
另外有一個事實,盡管徐悲鴻在中國有很崇高的地位,但他現在在歐洲、在法國并沒有特別高的聲望。在中國,很多人想到徐悲鴻可能立刻就想到馬,但是我想通過這次的展覽告訴大家,其實徐悲鴻遠遠不止于“馬”。五年前我就想做這樣一個展覽,真正開始策劃運作也有三年的時間了。當然我也希望把這個展覽帶回法國,把徐悲鴻重新介紹給法國觀眾,展覽的形式在這方面是有很重要的作用的,能建立起藝術家與觀眾之間最親密的聯系。
北青報:徐悲鴻在法國受到了怎樣的影響?
菲利普:比如說,我們展覽的最后有一個“印度版塊”,徐悲鴻和他的老師貝納爾非常的親近,貝納爾就曾以一個旅行畫家的身份去到印度進行創作,于是在徐悲鴻的畫里也引進了一些印度元素,你看《愚公移山》里面的模特其實都是印度人,是在印度創作的。再比如說,徐悲鴻表達“苦難“的時候用了不同于西方的另一種方式,西方受難的身體一向都比較直白,而徐悲鴻經常借用動物、植物來隱喻,傳達出一種力量的對峙。而他在法國的時候,時常跟著達仰去動物園看動物,我想這也是他受到的影響。還有,他的老師弗拉孟是一位歷史畫家,而徐悲鴻正是第一位用寫實主義來演繹中國經典的畫家。所以從這個展覽中,我們就能看到,不論是選材上還是技法上,徐悲鴻在法國的九年受到了很深的影響。
北青報:你所說的徐悲鴻的現代性體現在哪里?
菲利普:雖然說巴黎高等美術學院是學院派的大本營,但其實在徐悲鴻入學的時候,正是學院很多教授將現代元素引入學院派的時候。所以當時的學院派,并不僅僅只有傳統,也有最新的思潮。貝納爾曾經是學院的院長,但他也受到了印象派的影響,作品中會流露出高更、馬蒂斯的感覺。作為學生的徐悲鴻,自然也受到了老師的影響,你看《田橫五百士》里面,徐悲鴻的很多筆觸是很像貝納爾,很印象派的。所以那時候的學院派并不是我們以為的那么刻板,而徐悲鴻就是在這樣的藝術語境下學習的,這些現代性也都能在他的作品中看到。
北青報:徐悲鴻與同期其他的留法藝術家有什么不同?
菲利普:在法國的語境之下,徐悲鴻是一個非常中國的畫家。現代的西方,其實已經遠離了寫實主義、自然主義。而徐悲鴻在畫馬的時候,正是用了這樣的處理手法。相比之下,劉海粟、潘玉良的藝術語言,在西方就更容易被接受。在今年保利春拍中,我看到了一幅劉海粟的人體畫,你要說這是當時某位法國畫家的作品都可以,因為他們的藝術語言太接近了。尤其是因為,在西方學術界,占領導地位的一直都是英語國家的一些藝術史學家,比如說蘇立文,他們左右了現在人們對藝術和藝術史的認識。而蘇立文就是反學院派的,他的觀念影響了很多人。所以我們現在比較能夠理解劉海粟他們的現代語言,而這個展覽就是想更多的展現出徐悲鴻現代性的一面,這是人們通常很少注意到的。
北青報:你怎么看待徐悲鴻的藝術地位與其政治生涯的關系?
菲利普:在我看來正好是一個相反的邏輯,其實是因為徐悲鴻的藝術造詣,而成就了他的政治生涯。徐悲鴻是屬于法國陣營的藝術家,擁有藝術為國家、為人民服務的傳統。這就是徐悲鴻二十世紀初留學法國的藝術語境,當然直至今天這種傳統依舊存在。但是這種傳統沒有被英語國家所理解、所接受,他們追求的是自由主義的創作,他們屬于藝術市場的陣營。比徐悲鴻稍晚去到法國的畫家龐薰琹是蘇立文的好朋友,他當年就沒有選擇進入巴黎高等美術學院,而是選擇了前衛派的自由主義。而之后他也與徐悲鴻疏遠了,而結交了現代派的畫家常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