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哪些人物最能代表二十一世紀設計的形象?《二十一世紀的天才設計師》由法國電影公司FILM PARLIAMENT出品,由荷蘭年輕導演CJ RUN拍攝,旨在展示當代設計世界的最前沿的思想水準,或許是本電影所要傳達的意義。導演說“此刻,我要撲捉的是一種屬于二十一世紀的設計”。12位設計師各拍攝20分鐘,組成一部240分鐘的電影。同時發行的包括每個設計師24個問題專訪的同名書籍。作為制作方唯一邀請的中國設計師,戴帆展現了一種強烈的野性意識,戴帆的標準是一種打開未來的可能性。
以下對話通過錄音整理。
CJ RUN : 戴帆,為了今天的對話,我準備了兩個主題 :二十一世紀與二十一世紀的設計、你個人的設計與藝術。想聽聽你在這兩個問題上的觀點。
1.CJ RUN : 戴帆,二十一世紀意味著什么?
二十一世紀是一條在宇宙中翱翔的飛龍,抵達不了時間的邊緣,也探索不到空間的維度,只有通過與危險搏斗來感知自己的生命。它在追逐未知中隨時對暗物質發起攻擊,隨時被未知的事物攻擊,它的世界不存在物質,只存在形式化的行動。永恒存在于危險之中。比起任何一個時刻,它更迫切需要撕裂與包括二十世紀在內的一切以往時間的關系,在二十一世紀,時間不是直線延伸的,也不是彎曲的,是一種斷裂和沖突。二十一世紀在乎的是對追逐未來的真實激情。
2. CJ RUN : 個體與二十一世紀的關系是否與之前世紀的關系有所不同?
最徹底地與二十一世紀決裂的人,才適宜思考二十一世紀。正是那些不合適宜的事物,是作為思想行為的表象。
3.CJ RUN : 你如何看待二十一世紀的設計師?
設計只能從個體中誕生,設計的價值由設計師而不是設計師的作品決定,二十一世紀不存在設計,也許只有真正的設計師才值得談論,設計師的價值觀,設計師的意志,設計師的性格,設計師的習慣,設計師的狀態這些遠遠比作品更為重要。在這個充滿死亡和瘋狂的世界中,對真理的批判,對權力的挑戰都會伴隨設計師搏斗的一生。要創造就必須破壞,破壞意味著個體的毀滅,這是宇宙生命新陳代謝的必然法則。中國的許多設計師即使做出了有個性的作品,也帶有明顯的集體意識。權力和職業是敗壞設計的兩個因素。在這個世紀,追逐危險的痛苦變成了快樂。危險是何其豐富,令人欣羨,而且神秘。我們要去感受危險。一顆平庸的追求日常安逸的靈魂,并無值得別人理解的內涵,因而也無法企及生命的強悍。最危險的狀態蘊藏著最熱烈、最微妙的感覺。有創造愿望和能力,個性泯滅,千人一面,一切人意愿相當,其實這種“動物人類”才是人類最大危險。“人類動物”的特點就是保留了動物的追求安全感和舒適感,追求視覺和身體的基本生理需求。以追逐生理需求為人生的目標。真正的設計師熱烈而真誠,因為他們總是被自己的能量所灼燙。真正的設計師卻富于創造性,平庸的設計師就像榨豆漿機一樣工作,只要把豆子投進去,他們擅長制作豆漿,只會咀嚼別人的思想,他們精神上猥瑣,尋求幸福以及安全感的溫暖,可以被稱為“動物人類”,所以他們一輩子都把自己安插在某個集體當中。把大部分精力放在學習規則,適應規則,而真正的設計師在不斷創造規則。
4. CJ RUN : 設計在二十一世紀意味著什么?你如何看待未來二十一世紀的建筑?
在二十一世紀設計是一種終極搏斗。我們必須區分兩種形式,第一種是傳統意義上的形式,在這個層面上,涉及的都是物質形式,是作品的整體的表現。第二種正是二十一世紀的意義上的形式,它將設計行為賦予一種新的思考方式的正當性。設計在二十一世紀如果僅僅作為第一種傳統意義上的形式存在即在美學和功能的存在是毫無意義的,它是一把電擊器,它強力的刺激這個乏味的奄奄一息的地球,它對個體來說提供觀看世界的角度,是滿足于人的大腦的深層次需求,還有極限的身體體驗。在一個決定性的時刻,設計提供給人思想、精神和身體的極限體驗,摧毀人類麻木和集體化的巢穴。二十一世紀的設計在出發之處應該和二十世紀的設計在出發之處有一種根本的斷裂,二十一世紀追逐攻擊和危險,二十世紀追逐秩序與理性。設計應該照亮距離,用設計照亮理想與現實,自由與禁錮之間的距離。在過去的十五年,二十一世紀的事物和二十世紀并沒有太大的區別,二十世紀出生的絕大部分人都有一種對二十世紀和二十一世紀的第一個十五年有某種依戀,這種依戀決定了二十一世紀目前還沒有和二十世紀發生巨大的差異和斷裂,但是這種斷裂已經在產生和變大了。二十一世紀更希望早日看到屬于二十一世紀的事物。設計、藝術和科技一樣在塑造未來。二十一世紀絕不是烏托邦的世紀,其主要特征是對未來真實的狂熱的追逐激情,而不是對真實的激情,以抵抗奄奄一息的乏味的日常生活。二十一世紀是未來的行動的狂熱的激進的世紀。二十一世紀宣稱:不會再有失敗,在沖向未來的時刻已經勝利了。未來不是一種經驗,而是一種嶄新的以未來的視角對現實的挑戰,淘汰現實,與二十世紀決裂,在這個挑戰的過程中個體得到生命和精神的重生。
在二十一世紀的建筑中,建筑的目的并不是用來滿足平庸的日常生活中“人類動物”的,相反,它的目的在于去迫使思想和身體宣布,在其關心的領域內,存在著例外的非正常的狀態。秩序是一種集體化生活的人的牢籠,追求秩序的建筑是一種反人類天性的的建筑。禪宗偉大之處在于徹底地掏空自己,在于認可一個道理,根本就沒有支撐建筑的理論等待我們去繼承或發現。我徹底地相信:建筑的解放在于失去一切根基,在于與空白合一。二十世紀的建筑是反人類天性的建筑。二十世紀的建筑師追逐秩序和數學,二十一世紀理想的建筑從個體的情緒和性格開始,以制造沖突和斷裂為過程,不喜歡理性,不喜歡整體,不喜歡秩序,不喜歡主體,二十一世紀的建筑更理想的狀態是處于沖突狀態的裝置。不是尋求原點本身,而是從建筑發展的過程中中間切開。二十世紀建筑師設計的建筑更傾向是在功能上傾向于刻畫成了在監獄與游樂場之間的范式,將人的行動和能量限制在此處,滿足最大的程序化和安全化。二十世紀的建筑師傾向于塑造普遍性的建筑,二十一世紀的建筑只具有特殊性,不具有普遍性。
5. CJ RUN : 對二十一世紀已過去的15年你是如何理解的?
二十一世紀的世界是一種在好萊塢式的災難片中開始的,恐怖分子襲擊了美國的世貿雙子尖塔,首先目的并不在于物質上毀滅什么,而在于制造令人匪夷所思的壯闊破壞效果,然后通過全球的互聯網、電視、報紙各種媒體引起噩夢般的離奇的效果。美國的911事件標示著西方主導的自由、民主和宗教的原教旨主義之間的對抗,一方面伊斯蘭試圖維護他們的傳統,這是人和神之間的爭斗,文明的沖突,民主和恐怖主義的沖突,人權和狂熱的宗教權之間的對抗。恐怖分子成為了非理性的抽象的行動力,背叛了伊斯蘭的宗教精神,并沒有表達阿拉伯大眾的利益與希望。未來或許不需要人類,人類發明的先進的計算機在未來并不對人類有力,一個由機器人代替人類的工作的時代可能成為災難。這種發展與人類發明原子彈等危險產品不同的特點就是自我復制的能力將產生連鎖反應,像電腦病毒一樣蔓延并席卷這個物質世界。人類也許改變自身的DNA結構否則智能有被計算機超越的危機。科技本來是人類的衍生物,現在科技卻反過來制約著人類,科技按照內在需求和本能發展,科技是生命的延生,人類不是終點,而是生命和人造品的過度。科技占領人類的那一刻,生命本能的衰竭,精神意志的貧乏,現代人其實是不完整的人,人變成了碎片,現代科技野蠻化了,而人的天性在科技中泯滅。人類獲得了財富,但是變得更加貧乏,在機器和科技奴隸制度下,人成為了程序中的一個程序。二十世紀的設計師在制造幸福和溫暖。也許當我們意識到,當我們小時候學著大人說話的時候,其實我們已經死掉了。當我們意識到自己的童年時已經死亡到去尋找重生的出口無疑是漫長而危險的,在否定的基礎上重新進行肯定,也許我要獨自一人走到那除了幾個知己無人能跟隨的地方,我們才會發現自己新的生命,在那一刻,世界需要我,遠遠勝過我需要這個世界。在二十一世紀的第十五年之際,我們用形式化的非人本主義去對抗順從的動物性人道主義無疑是令人期待的。人只要處在危險之中才會感覺到真正的活著。
6.CJ RUN : 談談你去年《進化批判》個展?你是出于何種考慮?與我們當下和何種關系呢?
我想在我們這個時代,我們不應努力改變世界,而應通過新型的個體實踐,來重塑自己,重塑我們整個世界。藝術如果失去了理想和恐懼,也就失去了力量。如今西方資本主義的文明與原始的信仰之間在展開殊死的較量,刑罰重新成為了挑戰東西方文明情緒的差異點。就在2月3日,極端組織“伊斯蘭國”在社交媒體上上傳了約旦飛行員被燒死的視頻,一名被認為是卡薩斯貝的男子站在一個黑色鐵籠子里,然后被縱火點燃。我們通過在社交媒體上上傳的圖片可以看到,卡薩斯貝穿著橙色的衣服,一步一步走向黑色的鐵籠,他的后面站著一排“伊斯蘭國”的蒙面的士兵,他在鐵籠里看到遠處點燃的火焰順著燃油向鐵籠蔓延,然后吞沒自己,我想“伊斯蘭國”不僅僅是在制造一起火刑,更像是在制造一種令人感覺毛骨悚然的殘酷劇場,讓全世界的人們在電腦和電視屏幕前觀看他們的表演,用一種原始而野蠻的方法火刑并沒有簡單地處決犯人,而是用火點燃油料,火隨著油料向鐵籠蔓延,火的蔓延這種制造時間差異的殘酷手段從生理心理和精神上折磨他,也在折磨和警戒看到這個畫面的人,我們認為這是一種無意義的過分的過度的無理的反常的行為。其實,透過中國文化對死亡的理解和對祖先的崇拜,火刑最顯著的作用不在于制造肉體痛苦。在西方的中世紀,女巫被處以火刑,人們認為應該把侵犯了上帝和教會的罪人當做異端燒死,在宗教迫害和獵巫運動時期,火刑得到了最普遍的認可。中世紀的宗教認為讓人在煉獄中經受不可思議的折磨,或許有機會使靈魂獲得永恒的救贖。耶穌基督被釘在十字架上,還是儀式表演和意義超越。這種復雜的酷刑與救贖仇恨快樂的痛楚,富有象征力和表現力的未知功能。以這種儀式感的刑罰讓全世界屏幕前的人們獲得一種精神上的懲罰。恐怖分子通過夸張的視覺認知制造恐怖效果。恐怖文化孕育于寂靜和神秘,魔幻現實主義編織了密集的網絡,充滿謠言和想象,神秘的興盛產生了奇幻的力量。而西方也通過這種形式確定了伊斯蘭宗教的原教旨主義無人性、不公正的,從而確定了自身文化的優越性。
7.CJ RUN : 你是否有一套意識體系?讓你不滿足于表現一些平常的東西?
我的性格是我最好的作品,我的性格導致了我做出的每個決定,是選擇A而沒有選擇B或者C或者D……,我也總是好奇自己為什么選擇了A而沒有選擇其它的。在某一刻選擇了危險而拒絕了安全,在某個事物之前選擇了對抗而不是接受,我喜歡瘋子而不想當理智的人,所有這一切可以像繪制一個人的畫像一樣繪制屬于我自己性格的肖像。我相信有價值的思想是尖銳的,也是金屬的,首先刺傷的是自己。我無論如何都是為了自己而設計,我的設計源自深刻的個人體驗,所以我的生活不是局外的,漠然的,安全的,客觀的。
8. CJ RUN : 今天藝術面臨的最大威脅是什么?
“后現代人”投射于世俗生活,生活成為了機械的操練,行尸走肉,全無本真的激情可言,現在的生活和工作越來越充滿了精致的由人工刺激和誘發的小快樂。二十一世紀不存在藝術作品,只存在一種形式化的藝術。藝術的永恒只能從行動中獲得,而真實的效果展現為重復的空洞,這是一種遠離了商業活動的藝術。讓我們回顧一段歷史,明萬歷三十年(1602)三月十五日,被統治者視為“異端”的思想家李摯,在錦衣衛監獄里用一把剃刀結束了76歲的生命!。統治者給的罪狀主要有兩個:一是思想上離經叛道,二是行為上的狂狷越禮。李摯以他天真的童心的行為他的寫作向何為“真人”何為“假人”提供了參照。這個終極命題提出了一個問題?怎樣一種狀態的生活是值得一過的?恰恰是過度,世界上還存在某種東西,我們準備冒著危險來獲取它。臨時前的兩天,李摯是在血泊中度過的,他體驗了人生最大的痛苦,不愿茍活在世,以死向禁錮宣戰。二十一世紀的前衛藝術與二十一世紀的政治都在同時構建不同的真理程序,不可能熔合在一起,前衛藝術通過形式激活中的創造構建斷裂,以斷裂在追逐對真實的未來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