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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汲平2012-07-21 20:52:01 來源:南方都市報
這兩件藏品,都不是什么名貴之物,而是普普通通的書畫集和小小的條幅,因其浸潤著友情,在我比名貴之物更值珍惜。
《汪曾祺書畫集》
汪曾祺先生有很多粉絲,愛其文亦愛其人。年少時受畫家父親的熏陶,他也能畫,也刻印。六十年代下放到農研所勞動,為所里畫了馬鈴薯譜。重返北京后,于文學創作之余,常寫字作畫消遣,給朋友“送小溫”。因此在文壇上名顯著,亦有書畫名。但除了插入一些文集中的畫作,未出過書畫集。
2000年他過世三年后,其子女用他的稿費為他出版《汪曾祺書畫集》,一是以償汪先生生前夙愿,二是送給家鄉高郵和他的朋友。
我得到消息寫信給燕祥兄,要他設法給我弄一冊。若不是作協出了點差錯,我就不會擁有這本畫冊,也不能先睹為快。燕祥兄當時給我寫了封信:
古劍兄:今得三月四日信,從香港發出,始知你仍在香港。而前幾天收到珠海寄來220元(古注:我托他代購八卷本汪曾祺全集),看匯票像你的字,以為你已返內地,故昨天將汪老書畫集寄往珠海。非賣品,再勿寄錢來。
原來汪家兄妹印的書畫集,交作協陳建功轉發,尚未發出(某次擬在全國委員會即理事會開會時發,讓人去倉庫取書,誤取別書發了,汪集便保存下來)。我向陳詢問,他告以還在,我說我要一本,并代你要了一本。咱們倒真算是先睹為快的了。看“后記”,主要贈鄉人和親友,系用汪老稿費自費印的。我看到說明中有些舛錯,主要是把汪老在畫上題詞中的草書認錯了。你看過后覺必要,我抄個勘誤給你。
余再敘。祝好
燕祥三月十七,二00一
收到此畫冊,我在畫冊上寫了數言,以志喜悅之情:燕祥兄告知汪家兄妹用汪兄稿酬出了本書畫集,不揣冒昧去信求一冊。一月接獲此書,大喜過望,值得藏之讀之。
十一年,一幅字
燕祥兄一手字寫得頗可欣賞,是王羲之、沈尹默那路下來的韻味。汪曾祺給我的信中評之為“清秀”。我藏有邵兄一條幅,詩也很見境界。
蛾眉亦有橫眉日,
一女獨違眾女心;
誄到芙蓉眥欲裂,
怒書原不作哀音。
一九六三年讀晴雯傳后作寅年臘月奉古劍兄兩正存念燕祥
(此詩是讀由王昆侖、王金陵父女所編劇的昆曲《晴雯》并觀演出后贈王金陵)
當代新詩作者而兼舊詩修養且有舊詩集出版的,真不多見。而他把自己的舊體詩謙稱為打油詩(舊詩集名《邵燕祥詩抄·打油詩》,2005年9月廣西師大初版),其為人的謙虛可見一二。
說到謙虛,不能不說說他送我條幅之難產。自1985年訂交后,我們時常通信,他一手漂亮的圓珠筆行書,很讓我羨慕。大概是1988年,向他索字。他回信說:“我的字不好,未經正規訓練;兄即有命,不敢不遵,容稍后時日。至于國內詩人書畫展,我未參展,理由同上。我曾寫一篇文章諷刺"雅不可耐",其中包括到處胡涂亂抹的附庸風雅行為;不敢再蹈覆轍。而我發現許多參展的"書家",其實未窺書法門徑,不過自我感覺良好而已;對比我看到的臺灣作家詩人(洛夫就在練字,楚戈也算一個吧),乃有文化素質、文化程度之差別。”他的“稍候時日”,日子可不短,1989年我催他,抄了他一段新詩給他;他來信說:“拙字容稍空并心情好時從容書寫。匆促涂鴉送人,則不敬矣。諒之。”
這一“稍后”就到了1991年。有一段日子我情緒低落,他來信勸慰。并說:“我有些慶幸,前兩年沒有遵你之囑為你寫那一首聊以自慰的"一切愛都會得到報償"的詩,那在某種情況下或可作阿Q式的自慰,某種情況下則無異于騙人或代人圓謊了。”他再“從容”就到1999年了。元月他來信舊事重提,說:“多年前兄就問我要字,但我功底太淺,不敢獻丑,此無以報命之故也。然丑媳婦總得見公婆,況且也不可能練出來了(目前還沒開始練呢),干脆硬著頭皮寫一幅吧。”
這幅字前后等了十一年,才到我手中。
又過了六七年,我在網上看到賈平凹賣字的訊息,潤格還不低,賈自己說,賣字比賣稿的收入多得多;后來有人向流沙河求字,他也賣。于是,我勸燕祥兄不妨也試試。他回信說:“我的毛筆字缺基本功,只是寫字,難稱書法。若"上市"豈非自欺欺人?舊體詩出了一小冊子,容去郵局時奉上。”他的謙虛與律己由此可見一斑,我是很佩服的。
他不是書家卻勝于一些欺世的書家。古人云:譽人不增其美,毀人不益其惡。這是我想做到的。
(題簽:吳瑾)
古劍,香港文學資深編輯,現居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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