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由于藝術市場的興起,中國當代藝術由過去主要以藝術家和批評家為主體的單一發展鏈條被打破。資本的介入與市場的繁榮,加速了中國當代藝術生態鏈的整體發展,從而催生了藝術家、批評家、策展人、經紀人、收藏家和公眾等共生的藝術生態鏈。這對當代藝術無疑是一個機遇,也將推動中國當代藝術的快速發展。然而,由于市場的強大沖擊,在當代藝術領域各方面都準備不足的情況下,使得藝術家往往脫離學術主體的評判,而依賴于市場的包裝營銷,由此也造成了當代藝術價值判斷的模糊和當代藝術市場的無序。而批評家責任正是通過他們對當代藝術的價值判斷來影響市場走向,并對當代藝術發展過程中具有獨創性的藝術家和具有學術價值的作品做出學術認定,從而溝通創作、評判、欣賞與收藏各方,為收藏家提供有價值的收藏線索,以學術引領市場,建構當代藝術良好的生長和發展環境。
90年代以后,中國社會發生的最大變化就是在商業浪潮的席卷下,從一個政治社會邁向了商業社會。這種始料不及的社會的轉型,使一向被政治意識所左右的中國人逐步轉向了商業意識。商業的沖擊不僅深刻地改變了人的生存觀念,也改變了人的生活方式。曾一向以清高為榮的藝術家們,現在也大都成了商業社會的順民。藝術不再如以往那樣崇高,被視為一種無價的純精神載體,而是降格為可以換錢的商品。在中國當代,藝術市場已形成一個無法抗拒的浪潮,幾乎所有成名的、未成名的藝術家都被自覺或不自覺地卷入其中。如果說在上世紀90年代,中國藝術市場還只青睞那些已故的或未故的中國畫名家,那么,近兩年,中國當代藝術已經越來越多地受到市場的關注,這個轉向,表明中國當代藝術的商業價值已開始被市場所認可。于是,一些藝術家被市場看好,轉眼間成了商業社會的寵兒、投機者追逐的對象。而另一些藝術家由于市場的興起使作品有了出路,從而程度不同地改善了他們的生存境遇,也激活了他們的創作熱情,不能不說是件好事。甚至可以說,市場的支持,是比任何其他的支持更為實惠、更為持久也更靠得住的支持,包括那些反對商業傾向的藝術家在內,市場的誘惑也在時時提醒他們不可放棄任何一個商業機會,在現代條件下,不與市場打交道的藝術家是不存在、也是不可能的,問題只在于,能否對市場的誘導保持高度警惕,能否清醒地提防止自己游離學術軌道,落入市場的陷阱。
面對市場,不只藝術家,批評家也同樣經受著考驗。坦率講,批評家、策展人多是一些不懂經濟、缺少商業頭腦的文化理想主義者。九十年代初,一些批評家曾熱衷于參與藝術市場的創建工作,但卻不切實際地急于把當代藝術推向市場,一廂情愿地將學術強加于市場,最終因為操作失控不得不放棄初衷。批評家與投資者常因相互求愛而結合,又因同床異夢而不歡而散。批評家在穩定市場秩序、給畫家以學術定位中起著重要作用,但他們對于多數在商業上得寵的藝術家卻不屑一顧。他們保持沉默也并非沒有道理,那就是這些藝術家的藝術太顧及公眾的趣味。由于批評家總是本能地關注那些獨辟蹊徑的和具有藝術史意義的藝術家,因而對于那些迎合公眾趣味的商業傾向(不管它在商業上取得多大成功)均不以為然。因為在他們來看,一個藝術家一旦為市場所趨,他所具有的開創意義也就不復存在。因為市場所需要的,就是不斷重復自己。雖然在市場經濟條件下,任何藝術行為都難以避開商業的浸染,但真正的藝術創造的原始趨動力卻是藝術家的內在需要而非市場需要,它絕對應該是非功利的。因此,就這個意義看,批評家永遠不會成為市場的同路人。批評家雖然也非常希望那些精神漂泊、生活處于流浪狀態的前衛藝術家能夠在經濟上得以改善,但是他們卻不愿目睹這些藝術家變成市場的獵獲對象。
藝術批評家和藝術策展人作為群體,應是學術的體現者。嚴格講,他們的學術活動本應與市場無關,為了保持學術的純正和獨立,他們必須警惕來自商業的侵蝕和政治的掌控。然而在中國,學術活動最大的難題是,還沒有基金會這樣不求回報、不干預學術的經濟后援。任何藝術投資,都要求以回報作為其前提。在這種情況下,策展人就不得不對一定程度的市場操作做出妥協。但這種妥協一定是有原則的妥協,因為我們的目標是既定的,那就是要讓市場逐漸理解、適應和接受我們的學術判斷,以實現我們的學術目標。雖然這樣一些想法也還只是批評家的良好愿望,雖然我們的學術努力在市場中能發揮多大的作用還是一個未知數,雖然在今天,多數學術活動還仍然不得不拖著一個商業的尾巴,但批評家不會因此而放棄自己的學術使命,他們仍會繼續努力,直到真正影響市場。
市場無論對于藝術家還是批評家,都是一個無可回避的事實。因此在今天,批評家不僅要以批評見證藝術、還要承擔起以學術引領市場、提升藝術市場和藝術收藏的品質的重任,這是一項非常富有建設意義的工作。事實上,從上世紀90年代初以來,批評家們已經在不間斷地在此方面做出努力和嘗試。在藝術市場日益繁榮的當代,如何將批評的獨立性、嚴肅性與市場操作的規范性結合起來,如何使中國當代藝術在創造、欣賞、收藏和研究諸方面逐步進入一種良性循環之中,依然是批評家面對的歷史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