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方的畫面的氣息,和初見韓方其人是有沖突的,但確實是很真實的共存于此時此刻。很多人在潛意識里會以為,這些靜謐、亙遠氣質的油畫似乎是一個很年長的藝術家的作品。但有趣之處是,韓方很年輕,很帥氣,很活力,有一張韓式明星的臉和范兒,渾身有一種旺盛的青春的荷爾蒙。這就讓人很好奇,或者有一種探尋的趣味。
韓方生于楚地,受過學院派的美術教育,由于職業的緣由,編輯出版了大量的有關楚風楚韻楚藝的畫冊、書籍,接觸了眾多或瑰麗、或奇詭、或絕艷、或浪漫的楚藝術,耳濡目染,浸透內心。自然而然,他會反映到自我的藝術的表達上,所以,我們看到韓方如是的畫面,沒有絲毫的做作扭捏,那是自由地流淌,是畫家心性、意識的呈現。在這些油畫作品中,我們會看到了一種新的文化性格和歷史取向,也隱含了藝術家一種新的歷史觀和藝術價值觀。如韓方所言:“在所謂西方的各種觀念、各類主義涌入且大張旗鼓時,我卻對華夏古物流連忘返。”
在當代的藝術語境中,藝術重要的是表達出當代人對歷史、對此時的生存體驗和審美訴求。而這種表達的生成與實現,與作品的視覺表現密不可分,它需要把這種思考和審美外化為一種大眾能夠理解和接受的可見的視覺形式。韓方遵從于自我對楚文化、楚藝術的敬仰和追慕,表達了他所感知到的遙遠的歷史的氣息。他似乎有一種超然的感覺,對環繞蕓蕓眾生的消費主義亂象、網絡時代、卡通形象、時尚符號,全然不顧。這正體現了韓方油畫藝術創作的獨立和個性,我以為韓方在尋求作品內在精神深度的過程中,在其油畫藝術中建立一種與古代文明和文化藝術的路徑與通道。
韓方的藝術策略是,一方面直面歷史, 從遠古的藝術資源中獲取視覺的圖像,并用充滿創造力的藝術感知、視覺經驗開啟對傳統文化的新體悟。另一方面,運用具有東方美學氣質的表現主義手法,塑造了一個詩性的繪畫空間,展現了過往的歷史文化背景和文化記憶。
一般而言,在藝術創作中對待歷史和傳統有這么幾種態度:一是視為可棄之的窠臼,二是頂禮膜拜地摹寫與承襲,三是挪用,把自己的態度和觀念投射進去,實現當下的轉換。韓方是屬于后者,他既沒有戲謔或者嘲諷,也沒有細致入微的死板的刻畫,他的油畫作品極為敏銳地抓住了物象的古韻和特性,微妙呈現,但有意味地是韓方以一種中國寫意的筆法,起承轉合,輕巧靈動,為畫面注入了一種詩意和空遠,是屬于中國文化和審美脈絡的表達。這種觀察的力度的深入與寫意的靈動表達方式構成了一種張力,從而意韻悠長。
在韓方的油畫作品中,畫面扁平化、純粹化,純凈、平鋪的底子像一張大幕一樣,等著好戲的上演。畫中沒有擁塞不堪的物象,往往是置于一古物,如同從畫面深處穿越而來,讓人很自然地凝望其上,會自動生成一種聚焦之感。韓方沒有探究傳統西畫中的縱深感和空間感,他考量的是畫面各要素的關系,以及這種關系所形成的視覺感受和心理感受。在“青銅器系列”中,韓方將古物置于兩層平刷的灰冷的綠色塊之上,青銅的鼎、簋、爵信手勾劃,有意涂畫斑駁的油彩,平添一絲蒼涼之古意。在稍后“陶傭系列”中,韓方毫不掩飾亞麻布的底色,讓它和另一半平涂的色調成為畫面的一部分,畫中古物不再是孤影自賞,往往兩兩相對,自成意趣。韓方對于畫面位置之經營,形式之營建是一絲不茍的。但對于器物之刻畫,似乎由著自我的性情,寫意筆法,興之所至,物之所成。甚至有的留給我們一種生動的“未完成之感”,似時光留下的印跡,愈發有歷史之穿越,時光如白駒的嘆詠。“在這個時間與空間鑄就的世界里,一切如夢似電,亦幻亦真。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韓方的這些表達不是晦澀拗口的,也不是粗鄙生野的,他是忠實于視覺審美的需要,當我們物我凝望時,會有一種恍然之感,平生悠古之情懷。它會讓時間在此固化,讓時光融匯聚集,會有一種停滯之感,滿足了人們對于世事之急劇變遷,內心深處的一種依戀和回歸。它會讓人們把過往投射于此,從而形成內心的回響,物我可渡,直達未來。
韓方認為“從原始人類的土陶繪畫,到商周的青銅器及至后來的漆器陶俑壁畫等等,就注重精神意念的美的傳達。”這種美的理念在他看來是遠古神的意志,是上蒼對美的形而上的判斷。韓方的畫面有超越其年齡的深度,他“感覺自己的畫面越來越有禪意了,是一個從有回歸到無的過程。畫面更多地是寧靜、虛空、悠遠……在思維里,常常糾結在正與反、本體與現象、自在之物與感覺之物之間的差異中。”所以,韓方的藝術沉靜、悠遠,它是一種遠離喧囂的心靈的皈依之所,步入了一種空遠之境,它與暴力、拜金、曖昧、時尚等無關,他也無需迎合所謂的當代藝術必須介入社會的大眾精神,他只關乎于人們內心的澄凈、冥想和靜思,以及對視覺藝術本來面目的尊崇。但我們也意識到,韓方的藝術并不是完全與現實做出了切割,他是一種智慧的表達,不激越,亦非無視,他是溫和的,不即不離的態度。畫什么而不畫什么,是此非彼,實際上隱含了一種反駁的立場,或者一種溫和的批駁。這樣,韓方的視覺圖像也顯現了他的姿態與文化立場。
2014年9月28日于武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