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望 安士杰國畫作品
我知道安士東先生,是因為一位朋友的介紹。一經介紹,我就被他強烈地吸引了。因為他曾長期在空軍部隊服役,還有一個更重要原因,是他少年時代曾跟隨我們萊蕪籍的我國著名畫家李半殘先生學畫,這又是我近些年潛心研究探尋家鄉歷史和文化名人的一個主要內容。凡是跟家鄉有著聯系的人與事,我都十分關注和倍感親切。
據我觀察,在現實生活中總會有一些有著深切大任意識、家國情懷的公職人員或專家學者,在他們錚錚鐵骨與赤膽忠心的忘我工作之外——常常有我們意想不到的藝術才能,或是因為他們深藏不露,或是因為繁忙公務抑或執著于事業追求,讓人很難將他們與藝術鏈接起來。安士東先生,就是這樣一位“隱形”畫家。士東先生在祖籍泰安度過了他的童年和學生時代,“泰山安則四海皆安”,泰安因泰山而得名,他的家就位于“五岳之首”、“天下第一山”的泰山腳下。他從小對繪畫表現出驚人的稟賦和勤奮。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交匯之際,士東先生遇到自己一生的繪畫恩師、著名畫家李半殘老人。
李半殘(1907-1978),原名李粹篤,字子純,1907出生于萊蕪東照臨村(現濟南鋼城區辛莊鎮東照臨村)。1928年中學畢業,考入私立山東美術學校,受教于畫家瞿園初(瞿秋白之父)。1930年秋,考取國立北平藝術??茖W校山水畫系,受教于陳半丁、齊白石、于非闇等名流大家,畢業后任惠民中學教員。抗戰爆發后的1939年,他在當時的沂水東里店(今屬沂源)從事抗日宣傳工作時,突遭日軍飛機轟炸,被炸傷了左手和腿部,康復后改名半殘,取筆名“思健”。解放戰爭期間,半殘老人先后在大眾畫報社、魯中軍區政治部文工團等任美術編輯等相關戰時宣傳工作。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任教于泰安一中,教書育人之余,他經常走進田間地頭,廠礦企業,邊寫邊畫,從生活中汲取營養,創作了大量宣傳增產節約、抗美援朝、“三反”、“五反”等為主題內容的創作。1965年,李半殘老人離職休養,士東先生就是在此時走進李半殘老師的家中追隨他學習繪畫。
在那個特殊年代,士東放學之后常與半殘老人浸潤于近現代名家書畫和山川蒼松勁柏翠竹之中,半殘老師還經常用自己的日常習稿和新近創作,并把一些名家作品懸掛在房間的墻上,手把手地向他傳授構圖和技法,精心指導他臨摹過齊白石、于非闇、潘天壽、錢松喦等大家畫冊和一些當代名家到泰山寫生創作墨跡。在士東先生記憶里,在過往的生活場景和半殘老人深思目光和揮毫潑墨中,目睹了半殘老人晚年的藝術活動及人際交往的情景,見證了半殘老人繪畫創作高峰以及對于和平生活的謳歌禮贊、對于家鄉故土的摯愛眷戀。70年代中后期,士東響應號召到農村插隊鍛煉,后來應征參軍入伍,從此放棄繪畫愛好,全身心投入軍營火熱生活,40余年輾轉多地,忠于職守,篤行使命,用忠誠、意志和勇氣書寫了自己的軍旅生涯。
不過,士東先生少年時代的夢想并沒有因此泯滅,半殘老師的精湛畫藝和諄諄教誨,也在時常提醒著他。盡管沒有專門繪畫條件和時間,但看到名家精品大作,就以讀為主、用讀代臨,在他幾千冊圖書中偶有畫冊便細心揣摩,領會其中的意蘊與境界。近兩年,他卸任公職后雖然還受聘為國家首批國防教育專家、太和智庫高級研究員、中國戰略文化促進會理事等職,但繁忙程度畢竟不同以往了。于是,他在從事社會公益和學術研究活動之外重拾畫筆,少年時代的夢想發出新芽,在具有了豐富閱歷和多方面厲煉滋養之后,他對繪畫的理解顯得更加蒼勁而又充滿生機。
在我欣賞到的士東先生的畫作中,多以松竹為題,這可能與他的軍旅生涯有很大關系。在他筆下,看到的是蒼松的剛勁,不管是處于什么位置,不管是如何屈曲盤旋,總是保持著一種向上的姿態,倔強,剛烈和堅韌,“何當凌云霄,直上數千尺”。這是何等的氣概。他筆下的竹子柔韌而剛勁,挺拔灑脫,神似闡發,筆意天趣盎然,極富時代氣息,能夠在繪畫的寫實與寫意、具象與印象、自然與超然中,折射出士東先生深厚的藝術修養和對于傳統精神的傳承,能夠在細微處體會到他對事業與奉獻、藝術與生活、國家與生命的深切感悟、美學追求和奮斗歷程的由衷表達。
士東先生的這種藝術情感與藝術追求,應該與他的老師李半殘先生有關,與家鄉泰山有關。半殘老人居住泰山近三十年,天天看泰山、登泰山、畫泰山,為泰山留下了不少精品佳作。60年代初,時任中央美術學院華東分院副院長、浙江美術學院院長潘天壽曾到泰山寫生,泰山管委會指派半殘先生全程陪同,潘天壽稱贊他以泰山為題材的作品為“畫泰山第一人”。 上世紀七十年代,半殘先生創作的巨幅畫作《泰山名勝圖》,直到今天仍然是全景式表現泰山風貌的藝術珍品。他對泰山山石樹木的理解非常深刻而獨到,他繪畫中皴法、筆墨和用色源于對泰山自然風貌和承載的歷史文化的理解,無一列外地表現了這座神圣“中華國山”的恢宏博大和傲岸風骨。后來,我聽半殘先生的女兒李克實阿姨說,半殘先生曾經有過宏愿,要為泰山畫上一百幅畫作,還要畫一百幅花鳥。只可惜上蒼留給他的時間太少,他沒有能夠完成這一宏愿。可以說,是泰山成就了李半殘先生,半殘先生又為弘揚泰山精神做出了應有貢獻。
所以,當我看到士東先生的這些畫作時,馬上就想到了他的老師,想到了泰山,想到了他的童年和少年經歷。他正是在上世紀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半殘先生藝術創作高峰時期跟隨先生學習中國繪畫,當時半殘先生已經離休,受泰山管理部門之請專為泰山作畫。先生的精神品格和泰山的宏大氣勢,不可能不影響到士東先生成長和品格塑造。這大概就是他后來重拾畫筆即從松竹入手的內在原因。紙上煙云,心底波瀾,正所謂“少年心事當拏云”。這種能夠穩妥把握事業追求與業余愛好的能力,深知人生要不斷學會轉換角色,忠實做好不同崗位賦予的事情;能夠40余年深埋對繪畫、對藝術的追索,“得之坦然,失之淡然,爭取必然,順其自然”的超然心態,顯示出他強大的意志力和控制力,以至于與他共事幾十年的戰友朋友都從來不知道他還能畫畫。這或許也反映了他的繪畫藝術既是從生命中來,不曾與生命相脫離,卻又從不影響主業或陷于生活繁雜不能自拔的身體力行。因為,美從來不曾脫離生活,而是與日常生活相連、與內心情感相連,與事業使命相連,沒有一種凌駕于日常生活之上、孤懸于生命之外的美。而安士東先生將對美和事業的追求融為一體,已然升華為報國、抒情的凌云之志。
2022年11月8日于垂楊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