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別處!
法國詩人蘭波一句充滿美麗和生命活力的句子,讓米蘭•昆德拉以同名的小說使得這句話盡人皆知。
這句話到了我們的語境里,卻成了一種美麗的理想生活。
因為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真正的生活是在別處!
所以我們都曾經有過奔走異鄉浪跡天涯的情結,渴望從那方異域的天空里發現更為清澈的藍色和白得徹底的云朵、以及那飛掠而過的驚鴻和那份綠色的晶瑩。此時,對遠方風景的渴望和想象逐漸凝結成了內心深處的一縷縷鄉愁。一幅畫、一段文字、甚至一串歌謠,都有可能撩撥起那份情思的彌漫與擴散,直至將你團團包圍——糾結著你的心臟、急促著你的呼吸,潮濕著你的眼角。你甚至有些貪婪的享受這樣的糾結、這樣的急促以及這樣的潮濕。在那樣一個時刻,你的靈魂完成了一次抵達異域之旅。,
身雖未至,心可抵達;魂游于此,意同此情!
冬雪夏陽、日暮晨昏、成隊的羊群、茫茫的戈壁、形神各異的駱駝、夕陽暈染的黃昏、滿懷心事的牧羊女、彪悍如風的裕固漢子……當我的視線落在這一幅幅散發著濃郁西域風情的畫面上,那股濃烈的鄉愁又一次自胸腔升騰起來,直至彌散到周身每一個神經和細胞,成為對那方異域情不自禁的相思,時時牽惹午夜夢回的惆悵和想象。
年少輕狂的青春期叛逆,思維逆旅的成熟心飛躍,曾經做過多次西部戈壁之旅的計劃和夢想,似乎只有在漫漫黃沙之下才能找到浪跡天涯的刻骨體驗和鄉愁消解。那種充滿搖滾式激情和非現實想象已然隨著年輪的增長逐漸成為退守現實的無奈。只是偶爾漫不經意的某個瞬間,會在一種觸景傷情的狀態下,陷入一種強烈的思念和惆悵,直至凝結成心底深處的一枚朱砂痣!
甘肅畫家王曉銀先生充滿西部風情和裕固民族關注情結的繪畫作品,就那樣瞬間擊中了我的敏感。心底深處因歲月久遠和記憶拉伸而濃縮的那枚殷紅朱砂,逐漸暈染開來,成為一幅幅活生生的生活意象。心神凝集于此,只為完成一次魂游西域的心靈之旅!
興許是基于對家鄉那份濃烈如酒的游子情結,王曉銀先生的工筆系列,總是以暖色鋪陳整個畫面基調,那種明艷和絕對,總讓人心生諸多諸多的不忍,不忍這些明艷如火的風景成為人類利益開發的焦點,不忍這份西域風情成為經濟增長點的涉獵目標。那個時刻,人對自然界以及自然界的萬物生靈總會心生敬畏——那奔跑的駝群、那靜穆的羊群、那安靜生長的駱駝草,以及那歡蹦的狗兒、甚至漠漠黃沙、甚至如煙落霞,使你忍不住雙手合十抑或倚樹而立,讓這個瞬間成為記憶的永恒,抑或是一枚更加鮮活的朱砂痣!
《紅沙棘》中人和駱駝的安然靜處以及那個望向畫面之外的少女,都在向人們傳達著一種和諧的意味。那目光純凈如水,連駱駝的神態都有一種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從容和鎮定。這是不是裕固民族在同大自然互相依存的法則中錘煉而成的氣質呢?
《戈壁旭日圖》,紅日映照,一紅一白兩個裕固少女似乎在交流著什么,而她們的兩峰駱駝也似乎交頭接耳,透著一種頑皮和天真。另一只駱駝則悠閑地在地上尋找著什么,小狗兒望向畫外,看遠方有沒有更好的風景抑或是其他的異常。
《沙棘紅了的時候》則是三個裕固族妙齡少女或邂逅或搭伴,沙棘果紅了,她們的愛情是不是也該紅了呢,女孩的心事還是說給同伴更安全吧!
《大漠吹來的風》中,風吹衣袍,人和狗的視線同向望著風來的方向,但他們的神態里卻沒有寫滿驚慌,興許已經習慣了風卷黃沙的自然語言和形態了!
《大漠追夢》中,夢就在一老一少兩個裕固女子遙遠的記憶和向往里!這樣鮮明的意象,顯然是作者有意為之,給觀者以更為寬闊的縱橫想象空間!
英國著名文學批評家、意識流小說家弗吉尼亞•伍爾芙曾提倡文學創作者要具備雌雄同體的大腦,亦即一個人必須兼具男性思維和女性思維。柯勒律治亦曾說,偉大的心靈總是雌雄同體!
藝術的至高境界是相互融通,繪畫亦然如是!
如果以性別來比喻的話,工筆更偏重于女性柔軟情愫的抒發,而寫意則更貼近于男性情懷的表達。
曉銀先生不僅僅局限于工筆對西域風情的描繪,他也通過寫意水墨來表達自己對家鄉的熱愛,和對故土的那份滾燙情懷!
《奔駝》中那些結伴奔跑的駱駝,散發著一股雄性之美,同時也從中折射出當地裕固漢子的粗獷豪放,盡管畫面上沒有男人,但那種氣息卻無處不在。駝群似乎也深諳了生活在別處的意識認同,于是向著一個又一個遙遠的遠方奔跑!
《歡樂戈壁行》中四個裕固男人,雖然勞作一天,但臉上卻毫無倦意,反而談興正濃。他們是談論畜群的長勢,還是要相約飲酒?這是屬于男人之間的對話,外人只能有幾分猜測而已。
《草木一秋》中,落雪紛飛,一個手執羊鞭的老人,他的臉上盡管寫滿了年輪,但卻安靜祥和,沒有透出滄桑的倦怠,那種安詳是歷經歲月風凋雨蝕之后的安靜祥和!連羊群都似乎暈染著那種安詳,靜默中,自有一種鎮定的氣場!
《陽光下》中那個裕固老大娘,皺紋縱橫,在陽光下寫著一個女性從天真少女過渡為母親的滄桑。這里那個小孩子可能是老人的孫子吧。盡管這里面沒有兒子的意象,但兒子的目光卻無處不在,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目光,才能把母親臉上的皺紋看得那樣清晰。我想創作這幅作品的時候,王曉銀先生心里可能會有很多關于母親的回憶和畫面為他提供創作的源動力!這依然是以男性視角來凸顯其深沉內涵的作品!
《秋歌》中彌漫著一股秋季豐收的味道,從一個高空視角來攫住畫面,那樹梢上的果實,那地上安靜的駝群,以及場面的和諧,讓整個環境彌漫著田園牧歌的風情和意味。
其他像《裕固新娘》、《戈壁春醒》、《戈壁行》等雖然以女性為主體,但從里面少女的莞爾一笑里,從新娘含羞帶怯的神態里,依然能感覺出畫面之外那雙男性視角注視的眼睛,將這些捕捉了去,使得這些畫面有了立體空間和表達!
裕固族,作為一個沒有自己文字的少數民族,得到王曉銀先生如此的重視,想必這個人口極少的民族精神內涵曾給了他太多太多的心靈震顫。一個人只有在同自己所刻畫對象深度融合和膠著之后又跳出來,才能看得更加通透,表達得更加完整和酣暢淋漓!
在曉銀先生心里,興許裕固族堅忍不拔的精神和醇厚善良的特質,就是是這個小小的民族得以繁衍不息并煥發新的生機的本質所在吧!
夜深人靜的時候,抑或某個心定的瞬間,很愿意將目光定格在那些畫面上,以此完成一次靈魂的暢游!
因為那里,也曾經是我年少時魂牽夢繞的鄉愁一部分!
(王曉銀簡介:王曉銀, 1965年出生于甘肅省山丹縣,1986年畢業于西北師范大學美術系國畫專業;師承巨潮、張階平、楊國光、李葆竹、魏自強諸先生,主攻國畫藝術,現為中國老子書畫院名譽院長、甘肅省美術家協會副主席,金昌市美術家協會主席,金昌市群藝館副館長、副研究館員,甘肅國畫院副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