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詩中有畫,畫中有詩”是中國古代傳統繪畫的審美標準,為了更好的呈現這種意境,我們嘗試將《閱讀和欣賞》的播音效果與表現古詩意境的繪畫作品進行審美整合的表現方式。希望使讀者更加直觀地感受到中國傳統文化審美的高妙意境。
《夜雨寄北》李商隱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夜雨寄北》是李商隱膾炙人口的抒情短詩,是詩人寫給遠在北方的妻子的。當時詩人在巴蜀一帶因秋雨阻隔,滯留荊巴一帶,妻子從家中寄來書信,詢問歸期。但秋雨連綿,交通中斷,無法確定,所以才用“君問歸期未有期”這一句體現有問有答,跌宕有致,流露出詩人留滯異鄉、歸期未卜的羈旅之愁。
詩人與夫人王氏伉儷情深,時刻盼望能速歸故里,與妻共坐西窗之下,剪燭暢談。而此時,只能苦苦思念。詩只有四句,卻情景交融,虛實相生,既包含空間的反復對照,又體現時間的回環跳躍。“何當”為設想之詞,設想由實景而生,所以第二句中的巴山夜雨成為設想中回憶的話題,自然成為“卻話巴山夜雨時”這樣的巧妙詩句。這首詩,在《萬首唐人絕句》中題作《夜雨寄內》,“內”就是“內人”,指妻子。
詩人用樸實無華的文字,寫出他對妻子的一片深情,親切有味。全詩構思新巧,自然流暢,跌宕有致。此詩明白如話,不用典故,不用比興,直書其事,直寫其景,直敘其話;寓情于景,情景交融,蘊無限深情于質樸無華的詞語之中,給人留下無窮的回味余地。
這句詩的獨特之處在于詩人以錯位的視角描寫相思之情,即對方未必真有信寄來詢問歸期,而是詩人設想妻子思念、詢問歸期。在我國古詩中寫相思之情的詩,往往并不直接寫自己如何思念對方,而是寫對方如何思念自己,通過這種手法委婉地表達詩人的思念之情。
“君問歸期未有期”一句看似平淡,卻把自己對妻子的思念之情注入到了每一個字中,委婉、深情、耐人尋味。“巴山夜雨漲秋池”直寫自己當時所處的環境,也就是寫景。詩人以簡練的語言描繪了一個特定的環境:巴山,秋夜,大雨傾盆。作者對這個環境作了較為具體的描寫,不僅寫了天上所下之雨,而且寫了地下的秋池中所積之雨。透過寫實的景物,使人仿佛感受到了這樣一個氣氛:周遭一片黑夜迷茫,大雨滂沱,池水漲滿,作者身邊沒有一個親密的友人,雨驟風狂,人事寂寥,此情此景使人倍感孤獨、凄涼。這淋淋的秋雨使人心煩,盈盈的池水令人情滿,自然作者的內心情感也洶涌難平。那么,“漲秋池”給人的感覺豈止是滂沱的秋雨和上漲的池水?分明是作者在不眠之夜寫景中又深深地透著寫情,寫的是環境,但絕不單單是環境,字里行間流露著一個“情”字。這樣,情景交融就構成了一種藝術境界。
本詩寫了兩次:“巴山夜雨”,第一次是實寫,第二次是虛寫、想象與妻子“共剪西窗之燭”時侯回憶著巴山夜雨的情景。如果說前兩句是實寫當前景的話,那么后兩句則是虛寫未來情。詩人在秋雨綿綿之夜,觸景生情,展開想象的翅膀,用豐富而自然的聯想來表現他們夫妻的恩愛之情。詩人在此選取了兩種情態:一個是動態“共剪”,一個是語態“卻話”。“共剪西窗燭”,具體細膩而又無限傳神地描繪出了一幅良宵美景圖,一個“共”字寫了親昵之態。而“何當”一詞卻又把詩中描繪的美景推向了雨夜和遠方的虛處。這種幽深的雨夜美景原來不過是詩人追念、向往的,至于何時重回溫柔鄉中,一切都在“未有期”中。這才非常無奈的事情。傳情莫過于心聲的語言,“言為心聲”,詩人想象夫妻二人團聚在一起,秉燭夜話,進行心靈的交流。“卻話”是回溯追想,詩人此時設想彼時,而彼時正談論此時,談論的是巴山夜雨之時的思念之情。形象、細膩、含蓄、深刻,是這首詩的藝術特色。
李商隱采用了字字含情,卻又不著一個“情”字的詩文表達方式,非常地高妙含蓄概括了自己在巴山夜雨中的全部思念情感。
京城布衣畫人馬嘯天因受此詩感動,近期以自家的潑彩潑墨手段創作了一幅《巴山夜雨圖》與詩人附和,作品中的高明之處是隱去了詩中對人的描寫,以巴蜀大山深處的秋池和燭窗小屋與遠處寄北之城內的情人遙相呼應。這幅作品的尺寸為89x66cm,在這不足一平米的空間里,畫人竟巧妙地將河南與巴蜀雨夜中的兩地情感渾然的淋漓盡致了。他的這幅作品較古今名家所作之《夜雨寄北》或《巴山夜雨圖》的創作技法和表現手段有所突破。
莊公子評馬嘯天《巴山夜雨》圖
文/江黎
近日,襄公又有新作《巴山夜雨》出世,取意于李商隱的《夜雨寄北》。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此詩一往情深,感傷悲痛。詩化身為圖,想必也是婉約一類。可《巴山夜雨》覽之驚艷,挪不開眼。
有氣象,夜山暝色,壯闊幽深。
有情志,山間屋舍,燭火搖紅。
有幽思,半畝秋池,清淡瑩潔。
畫面潑墨大膽,幾欲頂天立地,滿紙充實,只留一罅隙偷瀉天光,“黑云壓城城欲摧”,造勢緊迫。此大膽之為正是出彩脫俗之所在。
實,則精力彌滿。山水畫的空靈與充實是兩個極端。留白,所以淡泊空靈。襄公此畫,墨彩鋪陳,夜山橫闊,氣象雄渾,則為充實之美。
上有一線天光(一線足矣),下有半畝秋池(半畝亦足矣,此為畫眼之一。且秋荷形態如燭,千燭出水,共剪不盡,思不可擋),所以充而不溢。
小村燭火(并未見燭,此亦為妙筆。在有燭處無,在無燭處有,靈氣流轉,占盡奇思),光浮蒼山,又金粉題字(此為畫眼之二),頗有“甲光向日金鱗開”一破黑云之意,所以實而不墮。由此,畫面虛實有致,跌宕起伏,達到了奇異的和諧。
與原詩對比而觀,只覺明暗出神,氣象萬千,巴山只送一家雨,永夜宜讀十萬書,忘卻西窗君共剪,秋荷林立舞如燭,大大超越了義山“巴山夜雨漲秋池”的詩意。
黃永玉之子香港畫家黃黑蠻先生評價此畫說,畫到《巴山夜雨》圖,已進入另一個境界,值得祝賀啊!以后不是會不會畫的“技法”問題,而是“想法”的問題了。
當下傳統繪畫漸衰,烏合之眾漸多,書畫知音漸少。從紙上討生活,是逆勢而為。若非嗜好書畫,有天才之功,作執伯拗叔以苦熬,恐難以為繼。襄公已行至孤途,日夜勤勉,詩書畫齊頭并進,總有神妙,海內外惜畫賞畫者便循墨而來。
此時俊氣超人群,眾里行藏皆識君。